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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 押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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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的冬天似乎持續得格外的長久, 已經過了元宵, 按理說就該下雨了, 但這天氣卻絲毫沒有入春的跡象, 連續晴了好幾天的天再一次暗沈下來,不多時就飄起了大雪。侍女見狀, 急忙要去關窗,說道:“怎的又下雪了。”

“無妨, 就那樣開著吧。”

李安歌擡起頭來, 看了一眼窗外, 又重新垂下頭去,看著手中的佛經。

侍女見狀, 不敢違背王妃的意思, 只好將吩咐周圍將地龍燒得更旺一些。做完這些後,侍女卷簾重新進了暖閣,見李安歌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處, 一手捏著佛珠,一手把著書卷, 正低頭看著, 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。

這個王妃, 從成親開始起就過分的安靜,她一直無所出,周圍的人都以為成王要厭棄王妃了,卻不想成王卻一直沒有迎娶側妃。而當大家暗自羨慕王妃好福氣的時候,成王又漸漸減少了來王妃房中的次數。後宅中的丫鬟侍女們也曾暗自打探過消息, 偶爾有幾次流言傳出來,就立刻被壓了下去,就連相關人等也一概被處理。因此無論是成王身邊伺候的,又或是在王妃身邊伺候的人,都對此諱莫如深,連私下裏討論都不敢。

只是身為王妃身邊貼身伺候的人,侍女知道王妃最近一段時間裏並不快樂,她若是沒事就這般看著佛經,有時候侍女都覺得眼前的王妃並不是一個正值妙齡的女性,而是無所事事的耄耋老人。

思及此,侍女上前叫了一聲王妃,又故意用著逗樂的語氣說道:“頭幾日,我聽小順子外出回來說,礪州總兵被押解回京了,他正巧看到游街呢。”

這果然讓李安歌好奇的擡起了頭。李安歌放下手中的佛經,看著侍女,說道:“你且細細說來。”

侍女見狀,也露出了笑容,帶著世人說八卦時的小興奮,湊近了李安歌,開始繪聲繪色說起來。

世人都以為沈以逸私販鹽鐵,中飽私囊,又常年在邊關苦寒之地,必然是滿面橫肉,粗魯魯莽之輩。游街那日,早早的就有小吏銅鑼開道,沈以逸沒有囚車,他是被套上了木枷鎖一路從礪州牽到京城的。只是他身上穿著的還是當初那身貂皮的衣物,押送的官員也並未如何虐待沈以逸,他看上去人模人樣,若不是套著枷鎖,比街邊的大多數人看上去都更好一些。

世人見沈以逸身材壯碩,雖然面色憔悴,卻也相貌堂堂,充滿威儀,世人多以貌取人,見此情況,倒有些琢磨不透。而沈以逸則會被押往刑部,由都察院、刑部、大理寺三法司會審。三司會審向來只有極為重大的案件才會如此慎重,蕭煒登基這麽多年,也就只有當年絆倒攝政大臣時才動用過這樣的陣勢。由此可見蕭煒有多重視這次的事情。

李安歌靜靜的聽著侍女繪聲繪色的說辭,她靜默片刻,這才道:“王爺一向與沈家交好,關於沈家的事,王府之中就莫要起傳言了。”

侍女聽聞,想起啟星整治下人仆役的手段,頓時打了個哆嗦,急忙應了一聲是。而李安歌目光飄遠,又說道:“如今聖旨已下,卻並未禍及沈家其他人。你今日與我一起備些日用送到沈府上去,以寬人心。”

侍女想勸說李安歌,沈家如今已是讓朝中上下避之不及的人物了,自家王妃何必上去惹是非,只是她話遞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,恭聲回了聲是。左右東西最後是否要送出府去,也是有人暗中稟告王爺的。若王爺不願,這府中就沒有能遞出去的東西,既然如此,自己又何必頂撞王妃呢?

而此刻的沈家也是一片愁雲慘淡。沈引玉的妻子霍氏抱著三歲的兒子,而她的婆婆,沈引玉與沈以逸的母親黃氏則坐在堂上。稚兒天真,還不懂其他,兩個婦人的眼睛則都要哭腫了。黃氏用手絹按了按眼角,朝齊霽真點頭道:“叫三娘看笑話了。我沈家如今這般,三娘還肯過來,是用心了。”

“婦人莫要妄自菲薄。沈家為大夏立過大功,聖上也記掛在心中的。”齊霽真也有幾分感慨,回道。

武功侯沈近遠此前在東南大敗海寇,只是海寇餘毒不清,他便一直在那處了。而他的大兒子押解回京,他沒有聖旨下來,也不得歸京。齊霽真想到此節,心中轉念一笑,沈家父子二人,一南一北,都說是虎父無犬子,這老虎多了,又怎麽不令帝王心生警惕呢?也難怪帝王不禍及沈家其他人,這些人安置在京中,沈近遠就必然心有顧慮,不敢動那個大逆不道的念頭啊!

齊霽真看著面前哭泣的婦人,純真的兒童,心頭一片寒意。齊霽真見過屍橫遍野的戰場,就算有刀劈下來,都能做到目不改色。但只有此刻,齊霽真見識了人心鬼蜮,方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殘忍,讓人心生寒意。齊霽真安慰這兩人,不多時,外面就有仆役過來稟告,說是成王妃派人送來了慰問的東西。

蕭鸞被關了禁閉,日日待在王府中不得出門,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。黃氏聽聞仆役的回稟,頓時心生感動,連叫了幾聲阿彌陀佛,喚了漫天神佛的名號,這才道:“蠻奴自小頑劣,我們夫妻當初生怕他惹事,不想他交了你與殿下兩位好友,這是他的福氣,也是我們沈家的福氣。”

齊霽真知道沈家的事中,亦是有蕭鸞的手筆,而她自己雖然沒有做過什麽,但是聽聞這事後,她也聽之任之,只是事後來給沈家送點東西,算是彌補心中的愧疚。在聽到黃氏這樣誠心感激的話後,齊霽真羞愧難當,勉強維持,才沒有掩面奔走。只是她也沒有再繼續多待下去,只是又勉力敷衍應付了一番,就出了門。

齊霽真走在路上,只覺得渾渾噩噩的,心頭忽上忽下,也不知是個什麽感覺。是自己過於天真,還是當初的人與自己漸行漸遠了呢?齊霽真一時之間,不知該如何自處才好,待到她回過神來時,自己已經站在到了詩社的小院前。齊霽真看著詩社的大門,又抹了一把臉,露出一點苦笑,從什麽時候開始,這裏竟然變作了她心裏頭的安全之所了呢?

齊霽真盯著面前漆黑的木門,她搖了搖頭,正待轉頭離去,突然門卻被打開了,門那處探出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年輕少女,她看到齊霽真,驚訝地喚了一聲:“三娘子。”她看到齊霽真的樣子,又是一笑,說道,“真是巧了,陳娘子也在呢,你們怎的今日裏都湊到一處了?”

陳娘子說的就是陳瑾了,詩社之中,眾人皆不以職位官位稱呼,也是為了能讓眾人放下成見,彼此平等。齊霽真聽到小丫鬟說話聲,她原本轉動的腳步又停了下來,猶豫片刻,她才說道:“叨擾了,我進去坐坐。”

“三娘子說的什麽話呢?這兒你們才是主人。”小丫鬟急忙打開門,將齊霽真迎了進去,又喚來看門的婆子吩咐幾句,這才笑道,“我先去門替陳娘子買些東西,三娘子你請便。”

齊霽真點點頭,便舉步往裏走了。那看門的婆子則早早進去向陳瑾告知齊霽真的到來。齊霽真聽說陳瑾才改換了主意,小丫鬟便猜或許齊霽真是找陳瑾,便如此主張。而齊霽真也沒有阻止,或許她是真的想要讓人替她開導一番。至於為何是陳瑾,長公主如今和蕭鸞搭上了線,她們之間原本就亦師亦友,如今就更為親近了。

陳瑾正獨自在廊下飲酒,她旁邊生了炭火,桌上擺著一小爐,爐子上溫著一壺梨花白,看上去悠然恣意,偷得浮生半日閑。聽到齊霽真的腳步聲,陳瑾懶洋洋的回轉過眼來,她屈著一條腿,手中還握著一杯酒。陳瑾看了齊霽真一眼,笑道:“這樣好的風景,你卻這般神情,豈不辜負天時?”

齊霽真便笑笑,陳瑾又皺眉道:“笑得好似哭一般,不若不笑。”齊霽真便不言不語,不笑也不悲了,她走到陳瑾對面,又盤腿坐下,撐著頭看窗外的雪花飄灑。

陳瑾拿出酒杯,給齊霽真倒了一杯酒,說道:“雪天當然要配酒才好,單看雪,得了風寒可就不美了。”

齊霽真聞言,便端起了杯子,酒遞送到唇邊,還未飲就先聞到了馥郁芬芳的酒香味,她頓了頓,緊繃的心緒似乎也緩和下來。溫酒溫熱,恰到好處,齊霽真飲了酒,手指在酒杯的壁緣輕輕一繞,這才說道:“你此前為何建議我去別處為官?”

“你足夠聰明,在翰林院熬夠資歷,當然可以往上走一條青雲大道。只是你永遠都不會明白其他事情。京城往下,百姓生活如何?你好容易從內宅中脫離出來,甚至不惜與家中斷絕關系,難道不想知道其他的人,為何明知宅院中就是消耗一生,又為何不出來麽?

京城之中,誠然是利益為上,你爭我奪,可再往下,同樣是利益,卻更為直白而可怖。在京中,是永遠也不知道那些事的。”

陳瑾看著自己手中的酒,低頭說道:“沒有見過傷口,你又怎麽會治病?不經歷黑暗,你又如何去對抗黑暗?你若要治天下,便需知曉這天下真正的模樣。”

“我……”齊霽真想要說自己並沒有這樣的想法,她從未想過自己能成為周元貞,她也不覺得自己有那樣的能力……可是她說不出口。她真的沒有那樣大膽的想法嗎?在她知道她能女子身份擺脫內宅時,當她苦讀時,當她看到史書上寫著英主良臣子時,她就沒有過絲毫的觸動嗎?

“你背靠成王、齊家,甚至是我……不必擔心就此遠離京中派系,是難得的好機會,所以我才做如此建議。”陳瑾說道,她目光真摯而誠懇,“你可以走得比我更遠。”

“我……”齊霽真垂下頭,道,“我只是有些迷惑……不知前路當如何。”

“知者不惑,仁者不憂,勇者不懼。”

陳瑾答道,將手中酒一飲而盡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沒想到大家都出來安慰我,謝謝謝謝,今天頭有點不舒服,就不一一回覆了

評論我都看到了,麽麽噠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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